从经史分离看《史记》的史学价值

时间:2022-10-28 08:00:03 来源:网友投稿

摘要:经学在汉初正式形成,大约与此同时,史学也崭露头角。而《春秋》则寓“空言”于“行事”之中,一直兼具经学与史学的双重特性。《公羊》、《穀梁》乃至《左传》侧重继承《春秋》义法,显示出经学的特点;《史记》也继承《春秋》,但其所凸显的却是史学的特点。显然,正是《春秋》兼具经与史的双重特性,促成了经史之间有着始终的关联,但也正因为继《春秋》者所侧重的特点不同,最终促使了经史在学科上的分离。在经史分离的过程中,《史记》无疑处于其间的关节点,它于著述宗旨、著述路数以及著述体例上都发凡起例,从而使史学真正独立于经学,而这些正凸显出《史记》在中国古典史学上之承前启后的地位与价值。

关键词:经学;史学;经史分离;《史记》;史学价值

作者简介:王振红(1980— ),男,安徽临泉人,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史学研究所博士生,从事中国学术思想史研究。

中图分类号:K092文献标识码:A文章编号:1000-7504(2008)05-0138-07收稿日期:2008-04-12

一、略说经史的合与分

“经”之名称出现,大抵在孔子没后。当其时,七十子之徒始尊孔子所删定的“六艺”为“经”[1](P1254)。《礼记·经解》即把《春秋》作为六经之一,《春秋》称“经”,此大概为最早。然而,《春秋》是经还是史,从《春秋》出现以至汉代被正式尊为经的这一期间就已存在着不同的阐述。据《史记》所载:“是以孔子明王道……论史记旧闻,兴于鲁而次春秋……约其辞文,去其烦重,以制义法,王道备,人事浃。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指,为有所刺讥褒讳贬损之文辞,不可以书见也。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,各安其意,失其真,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,成左氏春秋。”[2](P509-510)可见,在孔子没后七十子之徒口授《春秋》之“传指”,就已出现“退而异言”[3](P1715),甚至“人人异端”的情形。而左氏则惧失其真,于是“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”,这也正是班固所言:“论本事而作传,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也。”[3](P1715)显然,七十子之徒以“空言”(即褒贬大义)说经,而左氏则“论本事而作传”,而此两者已有侧重义法(包括空言)与注重人事之不同。这里隐然已显示出《春秋》不但蕴涵着两方面内容(即义法与人事),而且这两方面已有分途发展的趋向。正如雷家骥先生所言,如果重视义法为经学,重视人事为史学,那么经史分途在此时已出现 。显然,“义法”与“人事”是区分经史的标准之一。

此后,孟子论曰:“晋之乘、楚之梼杌、鲁之春秋,一也。其事则齐桓、晋文,其文则史,孔子曰:‘其义则丘窃取之矣。’”[4](P192)《庄子·天下篇》则说:“《诗》以道志,《书》以道事,《礼》以道行,《乐》以道和,《易》以道阴阳,《春秋》以道名分。”[5](P288)由此可见,孟子虽承认《春秋》含有“事”与“文”,但其所强调的则是《春秋》之“义”;而庄子通过比较《春秋》与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礼》、《乐》、《易》,得出《春秋》之主旨在乎“名分”。然而,不论孟子之“义”还是庄子之“名分”,两者显然都属于“义法”的范畴。按照上述的标准,这显然认为《春秋》是经学。

《礼记·经解》认为“春秋之教”在于“属辞比事”。它说:“属辞比事,春秋教也……春秋之失乱……属辞比事而不乱,则深于春秋者也。”[1](P1254-1255)关于“属辞比事”的含义,一般都认为是“连缀文辞、排比史事”之意。而雷家骥先生则训“比”为“密及”,故而释“属辞比事”为“连缀文字而使之与事相密及”,亦即“如实书事”、“文如其事”;同时,他又把“属辞比事”与周朝史官所谨守的法守与传统即“记事简略而有法”相结合,故而认为春秋之教就是“用文辞以记事,而所用之文辞不违周礼义法,所记之事理有条理而不紊乱”。因此,雷先生认为“属辞比事”实是基本的史学方法论,而《春秋》也就是史学。

其实,《春秋》本身就兼具义、事、文三者,它既含有经学的成分,又具有史学的特质。《春秋》自产生以至于汉代,其著述宗旨就是循守“义法”以“道名分”,但此“周礼义法”又是寓于事中、蕴于文中的,亦即孔子所言“我欲载之空言,不若纪之行事之深切著明也”[2](P3297)。可见,在这一阶段《春秋》虽已称“经”,实际上则兼具经与史的双重特质。

汉初,《春秋》被正式尊为经典且立于学官。《公羊》、《穀梁》秉承《春秋》义理,专研微言大义,走上离史以尊经(即正式形成经学学科)的道路。大约同时,司马迁扬弃《春秋》义理,形成“究天人之际,通古今之变,成一家之言”[3](P2735)的著史宗旨,并在著述体例、著述路数上也显示出独有的特色,这就标志着史学也初具离经而独尊(即正式形成史学学科)的发展趋向。然而,这种分途发展的趋向实际虽已形成,但反映在目录学上却是直到曹魏时期的荀勖《中经簿》,才正式把“史”作为独立的学科门类与“经”、“子”、“集”相并列[6](P214)。

总之,《春秋》被修之初即蕴涵着史学与经学的双重成分,这可以说是经史合一的状态;同时,也出现了经史分途发展的趋向,而直至汉初《春秋》立于学官与司马迁著《史记》才标志着经史分离在实质上正式形成。当然,分离并非意味着经史之间没有了联系,而是指形成了彼此独立的学科而言。这正如刘家和先生所说,汉代经学和史学在统一中分离着,也就是说汉代经史在思想上具有统一性,而学科上则朝着分离的方向发展。实际上,整个中国古代史学一直都贯彻着经学之“例”与“名”的指导思想[6](P214)。

二、著述宗旨:从“微言大义”到“成一家之言”

汉初经学独尊的局面出现之后,治《春秋》之学者尤其是《春秋》今文学日益活跃。大较言之,《公羊》、《穀梁》偏重义例,兼重文辞与史事,循着微言大义的宗旨向前发展。而古文《左传》则偏重名物训诂,但后来亦言义例,沿着以事解经的方法传承《春秋》。其实,不论今文还是古文对《春秋》宗旨的认识基本上是一致的。其宗旨,也就是《史记》所言:“孔子……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,以为天下仪表,贬天子,退诸侯,讨大夫,以达王事而已矣。”[2](P3297)

关于孔子修《春秋》以“达于王事”的阐述,孟子早就论及。《孟子·滕文公下》说:“春秋,天子之事也……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。”[4](P155)今文家对此深信不疑、大加阐发,《公羊》曰:“君子曷为为春秋?拨乱世,反诸正,莫近诸春秋。”[7](P2354)后来,董仲舒竟尊孔子为素王,以《春秋》当一王之法。此时,古文家虽不注重阐发《春秋》大义,但从未否定《春秋》义例的存在。据《史记》所载,左氏虽恐弟子“各安其意,失其真”,故而“论本事而作传”,但其目的仍在于“明夫子不以空言说经”[3](P1715)。可见,孔子修《春秋》的宗旨即以“周礼”为准绳而行褒贬,以达于“王道”。这是汉代今古文经所共同的看法。司马迁对《春秋》的论述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汉初学者对《春秋》的认识。他说:“夫春秋,上明三王之道,下辨人事之纪,别嫌疑,明是非,定犹豫,善善恶恶,贤贤贱不肖,存亡国,继绝世,补敝起废,王道之大者也……春秋辩是非,故长于治人……春秋以道义。拨乱世反之正,莫近于春秋……故春秋者,礼义之大宗也。”[2](P3297-3298)

推荐访问:史记 史学 分离 价值

最新推荐
猜你喜欢